第13章 大宗师

        我想跟着你,你去那里我都想去,可是……这并不代表我爱你。——渡边雅子

        我知道办公室外文子企划里的员工听到我继昨天之后又突然大喊大叫,并且话里还带着某些敏感字眼,又想要到我的办公室门口来一探究竟了。

        我自然没心情去理会这些上班上麻木了,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俗人。

        可是,似乎这两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向被我宠得过分的雅子接连受到我凶暴的对待,竟然双眉一低,狠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从一双长长的柳眼中淌下了两行泪水。

        我生平最怕两样东西,一个是造谣污蔑,一个就是女人哭。造谣污蔑令人心寒,女人哭却让人头大,看到雅子活生生地被我骂哭了,心里什么火气都像冷风过境一般烟消云散,转身扣住我办公室的门就一把将正在拿掉眼镜擦眼泪的雅子从办公椅上抱起来搂进了怀里。

        眼泪,可能是女人手里最厉害的武器吧。

        而雅子那么冷艳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则是一颗无比柔软的心。

        “金……对,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两年啊,我终于把这个小妮子抱入了怀里,但谁也想不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雅子一边抽泣着,一边还想跟我道歉,我连忙封住了她的嘴巴:“雅子,算了,我自己回中国就好。”

        “我不。我要跟你一起。”雅子抹了抹颧骨,热泪把她的眼睑下的妆都化了开来,一片黑乎乎的黏在脸上,和她略显苍白的肤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看得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低头朝着她的泪痕上吻了上去。

        “啊,别!”雅子似乎真的很怕我碰她(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一吃上她的泪水,她整张脸就刷地一下发烫了起来,在我怀里把我推搡开来,两只胳膊婉拒着我的胸口说,“金,原谅我好不好,我会跟你去中国,我会回去跟爸爸妈妈讲的啊!”

        “乖啦……”绳师可能别的心理素质不行,但是某人对我进行的特别训练让我早就能够把灵与肉很好地剥离开来,压制住心中最原始的欲望。我此刻搂着雅子,她似乎也感觉到我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人不由得逐渐软倒在了我的怀里。

        “金,我想跟着你,你去那里我都想去,可是……这并不代表我爱你,你知道吗?”雅子在我怀里呢喃般地低语道,但是出于我俩这两年来的默契,我可以察觉到,她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明显是言不由衷的。

        是什么无形的障壁在阻碍着我们的关系呢?

        由他去吧,至少我现在能这样抱着她,已经感到老天待我不薄了。

        这样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的,一晃眼就已经到了中午。在企划里随便囫囵了一点快餐之后,我去跟文子姐姐报备了一下,又告诉雅子叫她回家吃饭,顺便也和父母交流一下和我去中国的事,而我则一个人走进了大厦的电梯。

        因为下午我得去见一个人,也许只有他能够帮到我的忙,帮我解决十七号那个棘手的表演活动。

        繁华的街道上,偶尔可见一些打扮另类的非主流年轻人,他们正在以自己的方式来体悟这这个世界。有人说他们是脑残,可是我倒是觉得,真脑残的人至少也要比假正经的人好过太多了。

        不是么?

        不一会,我便驱车到了六本木街区。这里是东京最热闹的几个地方之一,号称“六本木新城”,高耸的森林大楼和朝日电视台电视塔就是这里的标志。

        而在六本木大厦的对面,有一个六本木公园,你在这里可以看到许多临时的帐篷,帐篷里住着的都是流浪汉,他们大多由于经济萧条引起的裁员而被迫下岗,之后便无所事事聚居在这里,有心情的时候去做做短工搞一点酒钱,没心情了就去六本木的饭店酒店索取一些残羹剩饭来打发日子。我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他们都会拿一种麻木中微带一丝无奈的眼神目送我远去。

        可能是我坐在车里的样子,让他们想起了从前自己的生活吧。

        今天又一次路过公园以后,我转进了一条老街。现在东京这样的老住宅区已经不多了,而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六本木新城周围,这样的老旧复式别墅区根本就是非常不合时宜的。就好像在现今的上海出现了拉黄包车的车夫一样。

        我把车停在了一个院子里满是园艺盆景的别墅前面,关上车门朝院子里走去。

        院子的门是开的,甚至就连别墅的大门都没关。我透过敞开的大门依稀可以看见靠近阳台天井的榻榻米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背影。

        他正在拿着园艺剪,修剪着自己面前的一株矮松。这个老人无疑已经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淹没在时间的大潮里,他的背影是那么苍漠,头发是如此银白,白的连一抹黑发的痕迹都看不见。但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拿着园艺剪的右手却出奇的稳定,甚至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感到他手边的空气和时间都会在他下刀的时候凝固。

        我脱掉皮鞋,走近了别墅。这间屋子里的一切布置完全是扶桑七十年代那个他们一飞冲天的时代的典型,甚至连一幅书法作品下面的电视机也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屏幕连二十寸都不到。

        这个老人难道一直都活在过去的回忆里?

        这时候,老人听到了我踏在榻榻米上所发出的独特的步音,朝着大门转过了头来。他虽然满脸沧桑,但是鼻梁依旧挺拔,白色的眉毛下面,目光也依旧沉静如水。

        “喔,原来是金风呐。我说这个年头除了你还有什么人会跑来找我,呵呵!”

        听到老人说话,我怀揣着一点点忐忑和一点点期冀,“嘭”地一下立了个笔直,朝着他鞠了一个标准的扶桑式九十度大鞠躬。

        “师傅,您别来无恙!”

        没错,这个看上去已经看破世事的老人就是三十年前扶桑绳缚界的中天泰斗,时至今日仍然无人能出其右的大宗师,我神秘的师傅,明智传鬼。